西湘记之六零年代

时间飘回到七个月前……那是一个初夏的上午，一个年轻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来给清芬报信。

“你还在娘家住着做啥？

你家出大事了！”

“啥事？

鸡飞啦还是猪跑了？”

清芬不以为然地笑道。

眼前的小伙子叫吴***，比她小一岁，但辈份比她高。

平时叔姪两人打打闹闹惯了，开玩笑的时候居多。

心想无非就是公婆生病又或是鸡鸭发瘟，需要自己回去伺候和处理。

“是人跑了。”

***一脸严肃。

清芬一愕。

“啥人？”

***道：“你家稀庆要和一个叫黄贵花的女人去领结婚证了，你说是啥人？”

“嘁！

编吧你，我不信！”

看对方煞有介事，清芬使劲摇头。

“这回他们又打发你来诓我回家！”

“你爱信不信！

也不想想，你婆婆一首讨厌我，她会派我来？

要不是看在你过去帮衬我的份上，我才懒得理你。

可别等人家明天摆酒请客了你才后悔啊。”

***眼睛似笑非笑，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狡黠。

“那黄贵花可长得比你年轻，大眼睛长辫子，一笑还两个小酒窝，听说还是小学老师呢，比你有文化。

你婆婆喜欢得不得了，这不催着这小两口赶紧去领证。”

“胡说！

我是稀庆明媒正娶的老婆，比任何人都能干。

稀庆他娘长期咳嗽，田地里的活基本干不了。

他爹又好喝酒抽烟，挣的工分全交给了供销社。

除了我，别人谁愿嫁到他家？

再说稀庆要再婚，那也得跟我离了再说！”

清芬可不是随便糊弄的主。

但***却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。

“我的大姑奶奶呢，你忘记了你十年前嫁给稀庆时就办了几桌酒席，那时可没有结婚证的。

现在跟你离婚哪需要手续？

只需找到队部领导数出你几条罪状就可以走人。

〞清芬一激楞，“嘁！

他们不可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吧？”

“除非你拿得出结婚证，否则还是去公社走一趟为好！”

***催促道。

清芬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，但经***一分析，突然觉得有道理，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。

“真有一个叫黄贵花的女人？”

***斜了清芬一眼，故意刺激她。

“是啊！

岭背大队的，比你小个六、七岁。

她爹叫黄‘哑巴’。

话特少，但就这一个闺女，养得跟人精似的。

要不说有文化的人可怕呢，她头天和稀庆见面了解情况，第二天就嚷嚷先领证后办事。”

“不要脸，上赶着嫁人，不是啥好鸟！”

清芬一边骂道，一边又升起一线希望。

“稀庆呢，他啥态度？”

***见清芬开始相信了，就又往话里多加了点料。

“能有啥态度？

孝子呗。

他娘一哭二闹三上吊，不从也得从！

＂“这倒是！”

清芬一阵心酸。

***决定再刺激一把。

“说实话，我认为稀庆配不上黄贵花。”

“啥？”

显然清芬被这话伤了面子。

稀庆再不好也只有她说得，在她心里外人无权置评。

“稀庆配不上她？

我家稀庆可是北京干部，吃国家粮的。

她一个’哑巴’的女儿也想高攀？

做黄花梦去吧！

我家稀庆也只有我这种生产能手，生产队妇女主任才配得上！”

“什么黄花梦？

那叫黄粱美梦！”

***大笑。

“呵呵呵，别自己往脸上贴金。

是！

你人不错，长得嘛也过得去，又会干点力气活，稀庆有面子。

但他是咱们这方圆几十里有名的人物，想找什么媳妇不容易？

所以黄贵花虽然条件好，但她也是愿意下嫁的哦。

你十年不生娃，干多少活都白瞎，人家要传宗接代，你却只会放空炮。

你婆婆啊就是有意跟你吵架，让你主动跟稀庆提分手，你回娘家他们办事。

等那边生米做成熟饭，你晓得也就晚了。

想想你回娘家好些天，稀庆为啥不来接你？”

“这…… ”清芬被噎住了。

可她又觉着哪里不对劲。

“你真没跟我开玩笑？”

“当我闲得没事做呢？

实话告诉你，给你报信我是担着风险的，你婆婆要晓得是我走漏了风声，坏了她儿子的好事，剥了我的皮都算轻的。”

***左右手朝下做了个爬行的造型。

“骗你我是王八！”

清芬这才有些慌了。

之前还认为自己女强人的角色无人替代，但现在人家随便找个女人就让自己靠边站了。

看来骄傲是没有用的，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当面锣对面鼓地挽回局势。

***看了看清芬的赤脚，催促道：“快穿双鞋吧，晚了黄花菜都凉了。”

清芬性格刚硬，不是肯向命运屈服的女人。

她马上进屋套上草鞋，换了件干净衣服，又梳了梳头。

她要把自己收拾利落，好去跟那黄贵花比一比。

可临出门，她又改了主意。

站在原地问***。

“照你讲他们结婚要瞒着我，可同时也要瞒着湾里的人吧。

你是从哪打听得这么清楚的？”

“嗯、嗯……”没想到清芬会来这一手，***张了张嘴有点结巴。

由于他答应过某人要保密，所以就随口说道：“偷听到的。”

“在哪听的？”

“来不及了，等回头有时间再告诉你！”

***知道清芬是个精明女人，幸亏没文化，否则吴家湾没人会是她对手。

他看看太阳，觉得时间差不多了，就引领清芬朝一条铺了石子的大路跑去。

“不先回湾里？”

清芬跟上来问道。

***朝远处指了指。

“他们奔公社领结婚证的地方去了。”

清芬这才放下之前的半信半疑，她明白***骗她没好处。

问清了时间和地点，她疯了似的首接追到公社民政局。

***也没闲着，一路跟着她。

果真，清芬走进民政局的那一刻，她一眼就见到了那个大眼睛长辫子的姑娘。

黄贵花比***说的还美，穿着时髦得体，就像画报上的电影明星。

清芬立马就觉得自己输惨了。

而更可气的是，稀庆见到我娘竟然笑了，笑得非常得意！

清芬觉得这就是嘲笑，笑她什么都不是……她满脸通红，先前憋着的一股怒气仿佛被人一拳打散了，胃里空空落落。

她死死的盯着丈夫和黄贵花，话堵在嗓子里，脑袋天旋地转，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。

再后来……后来公社卫生院检查出清芬竟己怀有身孕。

家里完全乱了套。

事情传到娘家耳朵里，娘家自然带着几个舅舅上门来讨说法。

婆婆莆草虽知理亏，便以清芬十年不出为由，想将此事敷衍过去。

但亲家说那她现在不是有了吗？

莆草也不含糊，问说那清芬为啥早不怀孕晚不怀孕，而偏偏此时才怀上，肚里的种到底是谁的？

娘家人被气笑了，用了一句话就让莆草闭了嘴，反问道，这十年难道是稀庆不能生？

最后还是稀庆出面当了和事佬。

说清芬肚里的孩子就是他的，他认！

这下婆婆莆草没辙了，眼看着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落空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然而猜忌心就像早春的野草，稍不注意就会萌芽。

尤其是湾里个别人在传，坏稀庆好事的人是***，因为有人看见他亲手拉着清芬去公社的，莆草不由得就把先前的怀疑落实到了***身上。

她忍不住去找了***，可想而知两人话不投机，结果大吵一架。

而清芬正好一肚怒气无处安放，知晓此事后又跟婆婆莆草杠上了。

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，让老人的误会更深。

更诡异的是，那天夜里***死了，死在了村附近一座水库的树丛里，离水面约200米。

他全身只有几处擦伤，按理不致丧命，就连法医也说***死得蹊跷。

可无从查证，只得成了一桩悬案。

孩子的到来虽然挽救了清芬和稀庆的婚姻，但湾里谣言西起，说***自杀的、情杀的、他杀的猜测都有，给这家庭带来了不小的冲击：***的哥哥文非首先将***的死鱼莆草的诘难连在了一起，扬言要莆草以命抵命。

莆草也想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，结果自己吓自己，吓得陈年旧病重了几分。

稀庆也有些自责，觉得自己没处理好家庭矛盾。

清芬本来因能力强遭湾里其他婆姨眼红，关于她通奸的疑声也甚嚣尘上。

反倒是清芬的公公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，把那些话当耳旁风，却落了个一身轻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