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谋高嫁：这世子夫人我不当了

陆别尘回来之前，沈幼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陆别尘说。

想让他给自己讲讲江南美景，问问他江南是否如书中所写那般，春水碧于天，画船听雨眠。

这会当真同处一辆马车，她反而无话可说了。

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，她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隙，无声窥视街上景色。

此刻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，街道边人声鼎沸，车马游龙，几个孩子正在围着一个卖***葫芦的小贩追逐嬉闹。

沈幼烟看了片刻，蓦地弯眼笑了一下。

她想起了陆昭。

陆昭前年正值换牙，因为吃***葫芦，把牙齿粘掉一个。

她气哼哼地又吃了好几串***葫芦，说是要吃完天底下所有的***葫芦，报仇雪恨，结果把另外两颗牙也粘掉了。

新牙没长出来那段时间，陆昭说话都在不停漏风，煞是可爱。

陆别尘听到细小的笑声，抬首，正跌进沈幼烟嘴角的梨涡中，他顺着视线看向外面，当即出声道：“停车。”

他跳下马车买了两串***葫芦回来，伸手递给了沈幼烟。

“给你。”

沈幼烟并未接，极为认真地说道：“夫君，你也许不记得了，我素来不爱吃山楂，更不喜吃***葫芦。”

陆别尘的手僵硬地杵在半空。

两串红艳艳的***葫芦全变成了烫手的红烙铁。

他想起来了。

今年二月二，沈幼烟的腿能正常行走后，他出于感动和愧疚，陪沈幼烟去街上看了花灯。

路过***葫芦的摊位时，他询问沈幼烟要不要吃，沈幼烟摇头说她从不吃此物。

当时，他并未放在心上，转而陪她去游湖了。

对于她的事，他一向没用过心。

三年了，除了记住了她吃长生果会长疹子，其他的一无所知。

沈幼烟低垂下眼睛，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，好似微颤的黑蝶之翅。

“夫君不记得也无妨，并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
她的声音向来温柔，分明受了委屈的话，说出来却像是安慰别人。

陆别尘的心骤然悸动了一下，“这几年委屈你了。”

他收起***葫芦，似是下了决心，缓缓张口：“待瑶瑶恢复了记忆，我会尽快让她搬出陆府。”

沈幼烟错愕抬首，不明白陆别尘这句话是承诺还是试探。

她反问：“若是云姑娘一辈子不恢复呢？夫君准备就这样让云姑娘一直无名无分住在陆府吗？”

“不会。”陆别尘回答得极为干脆，“府医说瑶瑶若是恢复得好，很快就能找回失去的记忆。”

似是为了让沈幼烟放心，他又加了一句，“既然我已经娶你为妻，自然不会再对其他女子有想法。我这次帮她，只是出于恩师之情。”

也许陆别尘不想让藏在心尖上的人背上继妻的名声，也许是出于愧疚，才愿意保留她的世子夫人之位。

沈幼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，也不想继续争辩。

到了法音寺，陆别尘要背着沈幼烟上台阶，沈幼烟摇头，“见佛须得有诚心，若是你背我上去，诚心何在？”

陆别尘只得扶着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，走到庙门口，她早已粉颊贴汗。

这会来上香的人并不多，一个胖和尚见沈幼烟过来，笑着迎上去，双手合十。

“沈施主，随老衲来。”

沈幼烟合十回礼，跟着胖和尚去了药师殿，示意陆别尘和绿锦在外面空地等。

陆别尘拧眉，询问绿锦，“为何不让我们同进？”

绿锦不冷不热地回：“世子爷，你不知道，你去江南没多久，老夫人就病了，为了不让你担心，老夫人不让大家写信告诉你。”

“小姐衣不解带照顾老夫人，老夫人始终不康复，小姐实在没办法，便来这里求佛，许愿说只要老夫人能好，她每个月十五来这里还愿，在神佛前磕满九十九个头，直到满一年。”

“小姐回到府里当晚，老夫人的病果真好了，从此，小姐每逢十五便来这里磕头还愿。”

“她还愿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，世子爷跟着进去能做什么？”

陆别尘愕然，“那她的腿……”

“难为世子爷还记得小姐的腿不好，不能这样爬台阶，也不能长跪。”

绿锦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，“就是因为每月来还愿，她的腿才好得奇慢无比，连上马车都费力。”

“世子爷，小姐嫁到陆府三年，伺候老夫人，照顾三小姐，操持陆府上下，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陆府的事。”

“你因为云姑娘吃鱼之事，问也不问，直接斥责小姐毒害云姑娘。事后连声招呼都没打，又拿走了小姐治腿的药。”

“小姐今年才十八，若是腿疾不能康复，她下半辈子怎么办？”

陆别尘思绪全空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……”

“世子爷就算不知道小姐的腿如此严重，也该知道，这药是老爷给小姐的，不是陆家的，小姐的东西，你凭什么不经允许私自拿走？”

绿锦越说越气，满脸怒容，完全顾不得主仆身份之差，只想把心中怨恨全发泄出来。

“世子爷，你带了什么云姑娘回来就算了，还写信骗小姐给她做点心，你可知道，小姐久站腿疼，不能一直在站着，为了做那个点心，天不亮就起床，整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。”

“你若是还有点良心，就不该如此欺负小姐。”

陆别尘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线，阴寒着脸不说话，五指捏得骨节发白。

发泄完心中怒火，绿锦有些后怕，干脆脖子一横，直接跪下道：“世子爷若是觉得奴婢说得不对，现在让人直接打死奴婢吧。”

陆别尘瞥了绿锦一眼，径直去找了庙里主持，询问对方，许愿兑现后，若是换个人还愿会如何？

主持回道：“许愿是因，还愿是果，自己种下的因果，如何让别人了结？”

陆别尘合十感谢，走出主持的房间，路过悬挂满许愿木牌的大树时，倏然顿住了脚。

其中六块木牌上写的是：【愿夫君此去江南，万事顺遂，平安归来。】

清秀的簪花小楷，落笔是沈幼烟，他一眼便认出了。

看样子，应该是他离京后，沈幼烟每月来一次挂上的。

他细细摩挲其中一块木牌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，许久后，慢慢踱步回了药师殿门口。

待他离开，旁边的大殿长廊后走出一个穿着金丝镶边的玄色长袍的年轻公子。

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肃穆的护卫。

年轻公子伸手摘下陆别尘刚才摸过的木牌，拿在手里端看片刻，嗤笑。

“他也配让阿烟祈福？”年轻公子的右眼长有一颗泪痣，说话时琉璃色眸子眼波流转，一身放荡风流。

随手将木牌扔到护卫手里，“赤霄，把这些都取下来烧了！”

侍卫低声应下，问，“公子，你要不要去看一眼沈姑娘？”

年轻公子挑眉戏谑，“远远看一眼有什么意思，我要光明正大住进陆府，和她日日相见！还要在陆别尘眼皮子底下抢走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