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城灯火暖

江城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。仿佛清明时节雨纷纷。中午，龚岚站在窗前，

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，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水彩画。“岚岚，伞拿好了吗？

”苏珊珊的声音从厨房传来，伴随着高压锅“嗤嗤”的排气声。“拿了。

”这个刚刚重组的家庭又出现难得的温馨。浴室门打开，张斌擦着头发走出来，“雨这么大，

要不改天再去？”他看向窗外，眉头微蹙。“爸，我过几天就走了。”龚岚说，

“今天扫墓都预约好了，这几天墓园里正在进行联合国野生鸟类考察活动，

限制人流；妈妈那片今天可以开放，随便学习一下联合国考察队的工作模式。

”张斌望向窗外，若有所思。自从那次心脏动了手术，他变得比以前更加谨慎。

“那得穿暖和点，墓园风大。”苏珊珊端着保温壶从厨房出来，

身上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——吴媚生前最喜欢的款式。“我煮了姜茶，

待会儿在车上喝。”她将保温壶装进布袋，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次。“走吧。

”张斌拿起车钥匙，目光在妻子和女儿之间流转，嘴角浮现一丝满足的微笑。

在东侧边停车场遇见比他们先来三天占位的国际科考队。

龚岚好奇心比较重想参观了解工作模式，但老外用德语，终因交流不畅而放弃。

只能选择带路…。路上苏珊珊心神不定，

张斌这个理工男对自己不认识的事物也有点依依不舍，

心想如何才能将这些技术与自己的无人驾驶汽车深度融合…。

而山下的科考队依然按部就班的收集数据…进行考察活动。墓园在城郊的山坡上，

雨水将石板路冲刷得发亮。三人撑伞而行，龚岚走在中间，左边是张斌挺直的背影，

右边是苏珊珊微微前倾的走路姿态——她总是不自觉地想为身边的人挡风遮雨。

吴媚的墓碑在墓园东侧，黑色大理石在雨水中显得更加幽深。十四年过去，

“吴媚”二字边缘已经被风雨打磨得圆润，唯有那个“媚”字最后一撇的尾端，

那滴松脂般的石浆依然倔强地悬在那里，像一滴永不落下的眼泪。“妈，我们来看您了。

”龚岚蹲下身，将怀中的三色堇放在墓前。雨水立刻打湿了花瓣，

紫色、***和白色在黑色石面上显得格外鲜明。张斌站在她身后半步，

右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——那里有一道心脏手术后留下的疤痕。苏珊珊则走到墓碑另一侧，

动作轻柔地拂去照片上的水珠。照片里的吴媚永远停留在三十八岁，

温婉的笑容凝固在时光里。“媚媚，”苏珊珊的声音很轻，

像在说一个只有她们三人才能听的秘密，“我和斌哥结婚了。岚岚很支持我们。

”她顿了顿，手指抚过墓碑上的生卒年月，“你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两件事，现在都圆满了。

”龚岚感到鼻子一酸。她知道苏珊珊说的“两件事”是什么——一件是她的身世，

另一件是张斌的幸福。但还有一件事只有他和自己知道。

这个曾经被她误解为“想取代妈妈”的女人，

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吴媚留下的一切。“妈，我要去海德堡了。

”龚岚对着墓碑说，雨水顺着她的刘海滴落，

“沃尔夫冈教授的团队正在研究新一代辅助***技术，

我的AI模型可能会帮助更多像我们这样的家庭。”张斌的手搭上她的肩膀，

温暖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。“你妈妈会为你骄傲的。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，

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情绪，“我们都为你骄傲。”龚岚仰头看他，

这个曾经为她扎歪辫子、讲蹩脚童话的男人，鬓角已经全白，但眼中的慈爱丝毫未减。“爸，

谢谢你。”她简单地说，却包含了千言万语——谢谢他明知非亲生却视如己出。

谢谢他在心脏病发作醒来后第一句话是“岚岚知道了吗”，谢谢他最终接受了苏珊珊，

给了这个家一个完整的形状。

苏珊珊从布袋里取出三个小酒杯和一瓶黄酒——吴媚生前最爱喝的。"媚媚，

今天破例让你喝一杯。"她难过地斟满酒杯，一杯放在墓前，另外两杯递给张斌和龚岚。

三人静静站在雨中，酒香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，莫名让人心安。龚岚小啜一口，

黄酒的醇厚在舌尖蔓延，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喝妈妈酒杯里的酒被呛到的情景。

那时的她不知道，那个温柔拍着她背说“岚岚慢点”的吴媚，

其实和她没有血缘关系；也不知道站在一旁递水的“苏阿姨”，才是给予她基因的母亲。

“妈，”龚岚再次开口，这次是对着两个女人——一个在照片里，一个在身边，

"谢谢你们用不同的方式给了我生命和灵魂。"她转向苏珊珊，“谢谢你没有放弃我，

即使我小时候那么排斥你。”苏珊珊的眼泪终于决堤，和雨水混在一起滑下脸颊。

“傻孩子，我怎么可能放弃你...，”她哽咽着说不下去，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。

张斌轻轻揽过妻子的肩膀，另一只手握住女儿的手。“我们是一家人。”他简单地说，

却胜过千言万语。雨势渐小，云层中透出一线阳光，正好照在三色堇上。

龚岚想起花语书上说的：三色堇代表“思念”和“请记住我”。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，

就像他们这个家庭——吴媚给予的生命，苏珊珊给予的灵魂，张斌给予的无条件的爱。

“该回去了，”张斌看了看表，“岚岚是去上海转机，这几天得早点休息。

”苏珊珊急忙点头，从布袋里取出保温壶：“差点忘了，姜茶还热着。

”她倒出一杯递给龚岚，“路上喝，预防感冒。”龚岚接过杯子，

热气氤氲中看到苏珊珊眼角的细纹和发间几丝白发。这个曾经被她叫做“保姆”的女人，

如今已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她突然伸手抱住苏珊珊，

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后更用力的回抱。“妈妈，”她在苏珊珊耳边轻声说，

“我会经常视频的。”苏珊珊的身体明显一震，

这是龚岚第一次直接从灵魂上称呼她“妈妈”。她收紧手臂，

想要把这声呼唤永远刻进记忆里。“照顾好自己，别光顾着研究忘了吃饭...。

”张斌微笑着看着这一幕，手不自觉地又按了按胸口。那里除了手术疤痕，

还有一颗被三个女人——一个逝去，两个在场——填满的心。三人最后向墓碑鞠了一躬，

转身离开。龚岚走在中间，左手挽着张斌，右手牵着苏珊珊。苏珊珊因悲痛，

加之这几年的辛勤呵护，卸下千金担的她，骨软筋麻，实在是走不动了...，

独自坐在陵园的长椅上。望着远处的新绿，

思绪飘回龚岚刚去华师一住校的那段日子…龚岚踏入华师一附中那扇庄严大门的那一刻，

同馨花园那套出租房承载了三年喧嚣、拼搏与泪水的房子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魂魄。起初，

那是一种失重的眩晕感。清晨，

再没有闹钟混合着龚岚匆匆洗漱、翻找课本的声响；傍晚，